哥姜明跟阿湛換了铠甲,并沖在整個隊伍的最前面。敵軍俘虜了我哥哥,割了我哥哥的頭顱挂在城牆上。就是我哥哥的死,才讓敵方自以為得勝,趁着敵軍松懈之時,阿湛才率領援軍一舉滅了敵方十萬大軍。”
“蘇月,阿湛這個戰神的名號裏其實是有我哥哥一條命!到最後我哥哥他連一個全屍都沒留下。”
蘇月緩了緩神,強撐着說:“哪場戰役不流血不死人呢?那個戰神的名號,不只有你哥哥的一條命,還有成千上萬将士的命。保家衛國是這些将士的責任和使命,他們雖然犧牲了,但他們是光榮的。”
“哼,光榮?”姜瑟不屑的輕哼一聲,“事情沒有發生在你身上,你永遠不會感同身受。蘇月,你爹和你哥哥也是在戰場上出生入死的人,若是哪天他們也不幸犧牲在戰場上,這樣你還會覺得光榮嗎?”
“不許你詛咒我爹和我哥哥。”
“這樣就叫詛咒了?蘇月,你舍不得你的親人,我又舍得嗎?我從小跟哥哥相依為命,就因為這該死的戰役,我沒有哥哥了,我孤零零的一個人!”
“可是這又關李雲湛什麽事?明明,明明他,喜歡的人,是我啊!”這句話的後半句,蘇月說得十分沒有底氣,她不知道在面對皇權和親情時,李雲湛還會不會毫不猶豫的走向她,或者說,姜瑟本就是李雲湛讓她來勸她認命的。
姜瑟說:“我哥哥臨死之前,将我托付給了阿湛,你覺得依照阿湛的性情,我哥哥為他而死,他會棄我不顧嗎?”
蘇月記得,李雲湛說過姜瑟有恩于他,他才會将姜瑟留在林府,原來,簡單的“有恩于他”四個字,竟然隐藏着一條人命。
可是,既然這樣,她又算什麽?
姜瑟大概猜得到蘇月怎麽想的,繼續說:“前幾年阿湛遠在邊關,無法顧及我。由于家族落寞,孤苦無依,為了生存我不得不流落煙花巷柳之地賣藝求生,現如今阿湛找到了我,并将我安置在她母親曾居住的林府。雖然只找到我之前他遇到了你,可不管你是市井混混吳不知,還是将軍府的大小姐,阿湛真正在意的人,是我,畢竟答應過要照顧一輩子。你覺得除了娶我為妻,還能怎麽做才能照顧一輩子呢?”
蘇月沒想到姜瑟竟然知道她女扮男裝的事,剛調整好的情緒又一下跌落到谷底。或許姜瑟跟李雲湛是真的親密到無話不說吧。
而她于他而言,不過是閑暇時的遇見,無聊時的消遣,一個無關緊要的人吧。
可是蘇月還是不想相信,心裏殘存着最後一絲希望,問姜瑟:“你今天來,是李雲湛叫你過來的嗎?”
姜瑟眼睛彎成月牙的形狀,是懷春少女想起心愛之人喜悅又悸動的模樣,輕聲問:“你覺得呢?”
姜瑟看見蘇月眼裏最後一顆星星隕落了,她知道她放棄了,沒力氣掙紮了。而李雲湛終于完完全全屬于她一個人了。
姜瑟心滿意足的離開後,阿水和劉雯君進到屋子裏來。兩人看到蘇月面若死灰的樣子都十分詫異,硬生生把“她剛才跟你說什麽了”這句話憋了回去。
到底姜瑟要跟蘇月說什麽,才會讓她淪喪到這個地步?
她們不敢開口問,不敢随便想。
而阿水看到蘇月難過就沉不住氣,忍了一陣,哇的一聲哭出來,“小姐,你到底怎麽了?你不要吓阿水啊!不管以後怎麽樣,阿水都會陪你一輩子的。”
劉雯君也忍不住哭,抱着蘇月道:“我也會陪你一輩子的。”
蘇月臉色蒼白,愣愣的呆着,不哭不笑不說話。
過了好一陣,久到兩個人抱着她眼淚都哭幹了,她才幽幽的說:“去告訴李雲璟吧,我願意嫁給他。”
☆、你确定我喜歡你嗎
李雲湛回到金玉城那天,距離李雲璟和蘇月的大婚還有不到一個月的時間。他從霸縣奔波了十多天,十多天裏不眠不休,一連跑死了五匹馬,才在這個月黑風高的夜裏站在将軍府的大門。
剛一下馬,沒來得及喘口氣,李雲湛就往府裏跑。
守門的小厮沒認清來人,他轉眼不見了,衆人頓時驚得瞌睡醒了一半,恐進了壞人,連忙朝着黑影晃過的方向追去。
一路追到蘇月的住處。
正巧阿水今日守在蘇月的房門前。
第一眼看到李雲湛朝她飛奔過來時,阿水沒認出他,警惕的拔出劍,劍尖相向,一副準備着随時打一架的姿态。
待到李雲湛進到光亮處,阿水認出他來,被他吓了一跳,這哪還是那個不可一世的十三皇子啊!他衣衫褴褛,頭發蓬亂,整張臉上全是風霜的痕跡。
到底發生了何事,他才會變成這個樣子!!!
本來阿水見到他的第一反應是覺得他來找蘇月的,可是他這副狼狽不堪的模樣不得不讓阿水往壞處想,難道十三皇子和她家公子在霸縣剿匪出了事?
阿水收回了劍,心裏焦灼不安,開口問:“十三皇子……大半夜的,你這是?”
李雲湛徑直越過阿水,頭也不回的道:“我來找蘇月。”
聽聞這話,阿水的心這才松了下來。既然李雲湛此次是來找蘇月的,說明霸縣剿匪沒出什麽大問題。
眼看李雲湛要推門而入,阿水立馬上前攔住他,解釋道:“十三皇子,我家小姐已經睡下了,若是你找她有事,還是明日來吧……”
阿水還沒把“畢竟男女有別”說出口,就被李雲湛犀利的眼神盯得發怵。
阿水一向清楚李雲湛“戰神”的名號不是徒有虛名,只不過他在對待她家小姐的時候從未表現出兇惡的一面,才一直未曾真正見識過。
可現在蘇月不在,阿水對上李雲湛似要吃掉她的眼神,開始後悔剛才出手攔住他,以至于李雲湛輕輕一推,阿水的手就沒力氣一般放了下來。
蘇月聽到外面的響動從床上坐起來,可她不知道來人是李雲湛。
他破門而入,屋子裏黑漆漆的,淡淡的燭火從外面照射進來,照出了他的身形,沒照清他的臉。
雖然看不清他的臉,可是單單憑借那影影綽綽的身形,蘇月就知道,前面不遠處站着的就是她魂牽夢萦的人。
可是,明明他們相隔幾步之遙,彼此卻沒有力氣跨過去,那短短的幾步就好像一道無法逾越的鴻溝,誰都不敢走近。
“蘇月,我回來了。”
李雲湛率先開口,可是剛剛叫了她的名字,他的聲音就開始哽咽,以致後面泣不成聲,竟然嘤嘤嗡嗡的哭起來。
堂堂一國大将,見過多少腥風血雨馬革裹屍的場面,他本應該是堅強的,冷血的,可是卻在一個女子面前柔軟得如一灘水,哭得如同三歲稚子。
蘇月亦忍不住掉眼淚,掉了幾顆又咬住下唇,硬生生逼迫自己不哭。
李雲湛見她坐在床上,久久沒有動作,問:“你還不過來?難道要我走過去嗎?”
頓時,蘇月眼眶子裏的淚水像決堤的洪水一直外掉,就算下唇咬得嘴巴裏嘗到腥甜,還是控制不住。
“乖,過來,我沒有力氣了。”李雲湛說。長途跋涉,他實在太累。
可蘇月還是不見動作。
她就那麽坐着,李雲湛就那麽站着,借着幽幽的燭光,彼此看着彼此不曾挪眼過。
蘇月怕以後再也不能用這種癡迷的眼神看着他了,要多看幾眼,以此慰藉之後冗長的一生。
李雲湛怕蘇月一時不會原諒他久不歸來,要多看幾眼,借此緩解這麽些日子的相思之苦。
良久,五味雜陳的情緒終于被理智壓制下去,蘇月岔開話題,說:“霸縣的土匪剿得還算順利吧?”
李雲湛并不想接這個話題,終究一步一步走向蘇月,将那遙不可及又近在咫尺的距離縮短,每一步他都走得小心又認真。
直到走到蘇月跟前,他将她輕攬進懷裏,喃喃的道:“如果你不走向我的話,我就走向你,只是在我走向你的時候,你不要推開我。”
蘇月沒有回抱住他,也舍不得推開他,她感受着他胸膛的溫度,以一種迷戀的姿态,沉淪在此處。
同時她也警告着自己,今夜之後,就徹底與他分道揚镳。
李雲湛繼續道:“父皇給你和皇兄賜婚的事我知道了,但是你不要在意,我會處理好的。”
“你怎麽處理?”蘇月問。
君子一言驷馬難追,更何況是皇帝下的聖旨,哪能說不作數就不作數的?
李雲湛說:“我去求父皇,求皇兄,哪怕是付出任何代價,我都心甘情願。你知道的,滄海桑田,我只求一個你。”
“值得嗎?”蘇月有些冷漠。
“值得。”李雲湛想也不想,脫口而出,款款深情道:“以前,我一直不明白為什麽老天會降生一個我,我怨恨他将我生為天之驕子卻又百般折磨。可是我遇見你之後,我一點都不怨恨了,你是我渾噩和仇恨的一生裏的光啊。
“沒有光的人,是活不下去的。”
蘇月在李雲湛的懷裏輕笑了一聲,也不知道她的笑是何意,只聽得她有氣無力的說:“沒有了光,也會有蠟燭的呀。”
李雲湛不明白蘇月是什麽意思,或者明白卻不想明白。
他雙手捏着蘇月的肩膀,眼神灼灼的看着她的眼,“你是不是在怪我?”
他臉頰上的淚反射着廊外暗淡的燭光,他的雙眸格外的亮,似乎要将整個黑夜度照得通亮。蘇月看着他,眼睛不眨,微微笑着,搖了搖頭。
她從來沒有怪過他。
命運如此,如何怪他?
李雲湛這時才注意到蘇月的反常。這種反常不是在怪他回來得晚了,更像是一種不想掙紮的認命。
李雲湛氣惱驚恐,渾身顫抖着,咬牙切齒的從嘴裏蹦出幾個字,“你當真要嫁給我皇兄?”
蘇月點頭。
“為什麽?”他低低的怒吼。
“木已成舟。”
李雲湛低頭看床木木讷讷的呆了一陣,又突然笑起來,說“蘇月,別騙我了,這個玩笑不好笑。”
等李雲湛笑夠了,沒在笑了,蘇月才嚴肅正經的說:“十三皇子,這不是玩笑。”
這時,李雲湛也正了臉色,手撫上她的臉頰,替她擦去臉聲的淚痕,柔聲道:“你一向調皮,一定又是在捉弄我,我不會上當的。這次是我沒及時回來,讓你等久了,再加上皇上下的旨,你不能抗旨不遵,你怪我怨我都是應該的。”
蘇月臉上的淚被李雲湛越擦越多。她真的拿這樣的他沒辦法,他對她越好,越是通情達理,她的心就越痛一分。
可是決定的事,就不能再回頭了,她對自己說必須要狠一點。
于是蘇月猛的推了李雲湛一把,多日的奔波勞累、風餐露宿讓李雲湛渾身無力,蘇月這一把竟然把他推到地上去了。
他呆呆的坐在地上,像個做錯事的孩子,看着蘇月,不知所措。
“十三皇子,這不是玩笑,”蘇月鄭重其事的重複了一遍,可是一邊說,眼淚一邊又忍不住掉下來,“我是真的要嫁給李雲璟了。”
蘇月的話讓李雲湛慌亂得六神無主,好一陣子才緩過神來,沖着蘇月吼:“可是你喜歡的人,是我呀!”
蘇月噗嗤一聲,不屑的笑出來,“你确定我喜歡的人是你嗎?”
确定嗎?看着蘇月的神情,李雲湛竟然不敢肯定。
這種不敢肯定讓他整個人的精神一下子萎靡下去,癱軟在地上,嘴裏一直喃喃重複着:“确定嗎?确定嗎?确定嗎……”
蘇月繼續說:“李雲璟答應我,若我同意嫁給他,他今生今世只會有我一個女人,而你呢,你又做得到嗎?”
“做得到,做得到,”李雲湛又了些精神,擡起頭來,渴求的看着蘇月,“是不是只要我做得到,你就不會嫁給我皇兄了。
“蘇月你說過的,你要做我的十三皇妃的。”
李雲湛對蘇月說話的語氣已經變成一種近乎極致的乞求,想他堂堂一國赫赫有名的戰神,讓敵人聞風喪膽丢盔棄甲,可是在面對自己喜歡的人時候,也脆弱得像一朵蒲公英,風一吹就散掉了。
看着李雲湛難受,蘇月也被折磨得如同鈍刀子拉肉。
她至始至終都對李雲湛直白的說不出口一句我不喜歡你,而又不得不千方百計的使他放棄自己。
他們兩個在一起的代價實在太大了,即使他勞苦功高,可在皇權面前,依舊微小得不值一提。倘若強行為之,付出不可挽回的代價,那麽他們在一起又會幸福嗎?
再加上姜瑟也是蘇月不可跨越的一道坎,不管李雲湛的心屬于誰,他都是要照顧姜瑟一輩子的。
她已經很累了,不想再為不确定的事冒險掙紮了。
蘇月閉了眼睛,深吸一口氣,起身下床将李雲湛從地上扶起來,無比誠懇又鄭重的對他說:“李雲璟就是我最好的歸宿,而你,會遇到适合你的姑娘的。”
“除了你,不會再有誰了。“
“會的。”她淡淡的笑着,以一種疏離的姿勢。
這天晚上,當更夫敲響三更的梆子,李雲湛還在金玉城裏晃晃悠悠,他不知道是怎麽從蘇府裏出來的,腦子裏全是蘇月說過的話,一句一句像絲線纏住他的腦子,讓他無法呼吸,無法思考,似乎他就要在此刻死去,他也恨不得就在此刻死去。
☆、你是我生命裏的星星
熱鬧喧嚣的金玉城顯現出與白日不同的冷清寂寥,四下裏沒有燈火,黑漆漆的夜只有月亮皎潔的光靜悄悄的灑落在青石板上,莫名讓人生出一種人走茶涼的落寞。
李雲湛步履踉跄,形單影只的走在這條四下無人的街,不知何去何從。
往常他回到金玉城,不論何時,總是知道該去哪裏。可是如今,在他明确意識到蘇月不屬于他之後,心裏踏實的歸屬感随着她的離開而消散,天地之大,竟沒有一方可以容身。
他把蘇月視為他迷茫一生裏的星星,星星隕滅了,前路就看不清了。
幾天前的霸縣。
李雲湛得到皇上賜婚消息的時候,他和蘇銳的剿匪計劃正進行在緊要關頭。為了盡可能的保護民衆和降低損失,他們派人混進狐貍灣的土匪窩,計劃裏應外合将匪徒一網打盡。
可是蘇月與李雲璟賜婚的消息一傳來,李雲湛手忙腳亂,他頓時心急如焚,恨不得長雙翅膀飛回金玉城。
霸縣的土匪是個爛攤子,他不能把這個爛攤子塞給蘇銳,拍拍屁股走掉,不管他的死活。
這種緊急情況下,李雲湛不能丢下蘇銳,也放不下蘇月。他只能抓緊時間速戰速決,以最快的速度趕回金玉城。
于是李雲湛當機立斷,親自潛進土匪窩,更是冒險直接取了土匪頭子的首級,整個過程用了半天不到。
解決掉最大的麻煩,李雲湛率先回了金玉城,留下蘇銳善後。
霸縣土匪剿得圓滿,無一死傷。
蘇銳領軍回到金玉城時,百姓夾道歡迎,他神色嚴肅沒有絲毫笑意。
這些天,大軍連夜趕路,就為了早點回來得到确切的消息,他時時刻刻憂心蘇月的事。他擔心蘇月抗旨不尊,又怕她嫁給不喜歡的人。
回到蘇府,府裏張燈結彩,四處貼着大紅喜字,蘇銳心裏暗道不妙,一下馬直奔蘇月院子。
一進門,她坐在院子裏,陽光灑在她的身上,靜靜悄悄,完全沒有一個待嫁的新娘該有的模樣。前面的石桌上擺了只鳥籠,裏面一只麻雀叽叽喳喳的叫,聲音如泣如訴。
蘇月一向覺得養鳥殘忍,幼時見着關在籠子裏的鳥都要偷偷放掉,如今又為何将一只麻雀關起來?蘇銳不明所以,卻不敢問她。
倒是蘇月先開口說話的。她見蘇銳回來,立馬站起了身,沖他喊了聲:“哥哥回來了。”聲音糯糯甜甜的,有喜悅,卻不像往常那樣活潑。
蘇銳聽着這聲哥哥覺得刺耳,擱往日裏,她哪會乖乖喊他一聲哥哥?
“你怎麽了?”蘇銳問。
“我沒怎麽啊。”蘇月說着,坐下來繼續逗鳥。
蘇銳嘆了口氣,還是沒忍住問:“你以前從來不會把麻雀捉了關起來,更不會這麽禮貌周到的喊我哥哥。”
“反正都是讨人歡心的玩意,關與不關,有沒有自由,有又什麽區別呢,”蘇月說,“過幾天就是我大喜的日子了,以後見你的機會可能很少了,趁着現在就多叫幾聲哥哥吧。”
“雖然我們兄妹一直吵吵鬧鬧,只要待在一起就不安生,但憑良心說,你是個好哥哥,小事上你從來不會遷就我,可是大事上你護我護得比這世間任何哥哥都要好,這輩子能當你妹妹,我很高興。”
蘇銳聽蘇月絮絮叨叨,好半天才問出一句:“你決定好了嗎?”
蘇月點頭。
“可是李雲湛怎麽辦?”
“會有比我更适合他的女子。”
“他為了你連命都不要了,他會眼睜睜的看着你嫁給安王?”
“哥哥,”蘇月擡頭看蘇銳,一雙眸子睜得老大,蘇銳隐隐從裏面看到了淚花,“你知道姜瑟嗎?”
“姜瑟?”蘇銳似是想起了什麽,他對雲壁之戰略有耳聞,“可跟姜明有什麽關系?”
“姜瑟是姜明的親妹妹,李雲湛一直照顧着她。”
一瞬間,蘇銳什麽都明白了。姜瑟是橫亘在蘇月和李雲湛之間一道不可逾越的鴻溝。若蘇月沒那麽喜歡李雲湛倒也罷了,對姜瑟睜只眼閉只眼都能過去,可是偏偏喜歡得緊,喜歡到眼裏容不下沙子,喜歡到寧可不要,也不願分享。
大婚。
蘇月坐在花轎裏,內心無比平和寧靜,她聽着轎子外面紛雜的人聲,幾乎都是在議論這場婚禮的盛大,她和李雲璟的般配……可是所有的祝賀和贊頌對于她這個當事人來說,卻激不起她內心深處半點漣漪。
在同意嫁給李雲璟的那一刻,蘇月的心就如同死灰。
她像一個木偶一般被牽下轎,被領進府裏,任人擺布。她無所謂李雲璟高不高興,無所謂周遭的人高不高興,她只知道,所有的聲音聽起來都十分刺耳,可即使不喜歡,她也不願意為此流露半分情緒,哪怕是痛恨厭惡。
就在蘇月覺得這輩子為了維持利益關系必須如同行屍走肉活着的時候,随着內官“夫妻交拜”的唱和聲裏,她聽到一聲“蘇月”,聲音低低的,帶着她熟悉的磁性,只是沒有往日那般有活力。
那聲呼喊的出現,讓整個大廳的吵嚷聲立馬安靜下來,熱鬧的氛圍驟冷下來。
誰都沒有想到,這個場合,他竟然會來。
“李雲湛,你來幹什麽?”李雲璟上前一步,将蘇月護在身後。
蘇月不知所措,心髒在胸腔裏撲通撲通,好似活過來一般。她蓋着大紅喜帕站在原地一動不動,她以為李雲湛已經放棄她了,可是他竟然出現在她和李雲璟的婚禮上。
李雲湛說:“我是來找蘇月的。”
“今日是我和蘇月的大喜日子,若你是來喝喜酒的,我們歡迎,若你是來挑事的,那就別怪我不顧兄弟之情。”
李雲湛絲毫不顧李雲璟的威脅,咧開嘴輕蔑一笑,重複道:“我是來找蘇月的。”
既是李雲璟的婚禮,帝後自然在場。
李雲湛一副敬酒不吃吃罰酒的樣子,皇帝忍不住出聲呵斥,“湛兒,今日可是你七皇兄的大喜日子。”
帝王之家,誰都不想鬧得面子上不好看。
李雲湛卻置若罔聞,上前幾步,愈加靠近蘇月,又重複道:“我是來找蘇月的。”
“她是我的妻子。”李雲璟吼。
“她還不是你的妻子。”李雲湛說。
蘇月站在原地,沒有動作。
李雲湛完全不管什麽場合,對着蘇月繼續說:“我知道你擔憂的是什麽,我照顧姜瑟只是因為他哥哥對我有救命之恩,我欠姜家一條人命,可是,可是…….這輩子我喜歡的人,我想娶的人,從始至終只有你一個。我會給姜瑟找到合适的人照顧她一輩子的,而我這輩子,除了你,我,我誰也不要。”
“李雲湛,你知道你在說什麽嗎?”李雲璟再也沒辦法維持表面上的雲淡風輕。
他的弟弟竟然在他的婚禮上來搶他的妻子,簡直就是奇恥大辱。
既然捅破了窗戶紙,局面鬧到這個地步,蘇月再不能置身事外,她蓋着大紅喜帕,站在那裏冷冷清清的說:“事情已成定局,十三皇子莫要糾纏。”
“怎麽就成定局了,你和他還沒有拜完堂,就還沒成為夫妻。”
“皇命不可違。”
“蘇月,你只需要考慮願不願意跟我走,只要你說一個好字,我就帶你走。”
“李雲湛,你簡直膽大包天!”皇帝一拍桌子,終于發了火,“你以為這是什麽場合,就任由你的脾氣想來鬧就來鬧?”
李雲湛跪了下來,朝皇帝磕了三個響頭,“父皇,兒子不孝,即使父皇反對,即使萬劫不複,兒子這輩子,只要一個蘇月。”
皇帝恨鐵不成鋼的罵:“你想要什麽樣的女人沒有,為什麽偏要盯着一個蘇月?”
李雲湛又磕了三個響頭,“兒子只要一個蘇月,求父皇成全。”
皇帝自然沒法成全,畢竟他是給蘇月和李雲璟賜的婚,哪有下了聖旨又收回的道理。
李氏父子鬧成這個樣子,在場的人沒一個敢吭一聲。怪不得常說紅顏禍水,一個女人把好好的兄友弟謙,君臣父子全搞亂了套。
李雲湛全然不顧皇帝的怒氣,對蘇月說:“蘇月,你跟我走吧。”
蘇月搖頭,“我不喜歡你。”
“那你喜歡誰,他嗎?”李雲湛指着李雲璟,渾身顫抖着。
忽然之間,“唰啦”的金屬聲響,李雲湛拔出腰間佩劍,架在自己脖子上,“如果你真喜歡他,要嫁給他,我無話可說。可是在我遇見你的那天起,你就是我這暗淡生命裏的星星,我的星星沒有了,我無法在活在黑暗裏。”
蘇月心裏一驚,立馬撩開喜帕,只是看了李雲湛一眼,眼淚就不受控制嘩啦往外掉。才多久沒見面呀,他就憔悴成這個樣子,整個人瘦了一大圈,眼圈是青黑色的,臉特別沒有精神,下巴上有青色的胡渣。
李雲湛手上一使勁,脖子上出現了一條紅痕,鮮紅的血往外冒。
“不要——”蘇月哭着喊出來。
他的頓了頓,問:“你心疼我?”
蘇月搖頭,說不出話,只是一個勁的哭。
劍依然架在李雲湛的脖子上,沒有蘇月,他真的不想活了。
他對蘇月說:“你還記得以前我們比賽狩獵,輸了的人要答應贏的人一個要求。這個要求我一直沒用,可是現在我希望你答應我,跟我走,可以嗎?你可以跟我走嗎?”
蘇月抽抽搭搭,腦子裏一團漿糊,她不記得自己是點了頭還是搖了頭,只是下一刻,李雲湛手裏的劍“哐當”一聲掉落在地上,她被他擁入懷抱。
THE END
☆、後記
李雲璟站在高高的城樓上俯瞰整個金玉城,那時候他已經如願以償成為莊宣的主人。
回想往事,他現在才弄明白,若不是李雲湛大鬧他的婚禮,即使他娶了蘇月,也依然得不到皇位。
先皇的确是個睿智的皇帝,他借着那場皇子之間的比武布了兩步局:若戍邊的皇子得勝歸來,有勇有謀,那他便是莊宣未來的帝王;若戍邊的皇子死在沙場,那他則傳位給朝堂上最優秀的皇子。先帝從來沒有偏袒過任何一個兒子,他只是想為百姓擇一位最好的君王,替他守護莊宣的江山。
粟珏在宮女的簇擁下走向李雲璟,她已經成為他的妃子。
她與李雲璟并肩而立,整個金玉城匍匐在他們腳下。
“你忘不掉她。”粟珏說。
“我忘了。”
“那思月亭又作何解釋?”
前幾天,李雲璟派人将金玉河邊的半月亭更名為思月亭。他一直都記得,那是他和蘇月第一次見面的地方,他們在躲在亭子裏透過稀稀落落的雨幕看遠處墨色的山巒。
“巧合罷了。”李雲璟不想多作解釋,說完,拂袖離開了。
粟珏一人站在城樓上,風在耳旁呼呼的響,吹拂着她的鬓發,鼓起她的袖子。
她用盡心思耍盡手段終于能夠站立在李雲璟身邊了,可是卻依舊走不進他的心裏。
但就算這樣,至少能同他朝朝暮暮了。
至于蘇月和李雲湛,自從大鬧安王府,攪亂李雲璟的婚禮,抗旨不遵之後,這兩人便被皇帝秘密處置掉了。
只是不久之後,城外的破廟突然辦起了孤兒收容所,裏面有位姓林的公子和他的夫人,都是心地極好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