雕龍船被四股海浪輕輕松松托出海面,懸空在海水上方,如同一葉紙船。
而精雕細琢的優美船頭上,正盤踞着一只黑蛟。
它通體黑色,體如蛇,頭如虎,額頂有只短小而粗壯的獨角,軀體上有四只腳,龍盤虎踞,威力不凡。
此刻,它藍色的眼眸中倒映着狼狽的人群,充滿暴戾和惡趣味。
除了莫家族長尚自鎮定,雕龍船上的船員們早已吓傻了,呼天喊地地向船艙裏跑去。
只可惜,艙門口太小,大家呼啦啦擁過去擠成一團,反而誰都下不去了。
黑蛟靈軀微微扭動,慢慢發生變化,從下至上一點點變成一個黑衣棕發的男子。
外面罩着一件随海風擺動的黑色大氅,裏面是一身合稱的黑色緊身衣,将他的身形襯托得修長挺拔,不可一世。
棕紅色的護額,清冷的眼眸,俊美的容顏,凜冽的氣質,遠遠看去,只覺他是一方霸主,氣勢驚人。
雕龍船上的人親眼看着他從黑蛟變成人,對他的畏懼不減反增,一個個縮頭縮腦,不敢直視。
寬闊的甲板上,只剩下莫家族長和陶忘機四人。
看着船上的人畏畏縮縮擠成一團,黑蛟竟哈哈大笑起來,笑聲嚣張而恣意,洪亮而灑脫。
只見他雙臂随意地抱在胸前,身體倚靠在船首的雕龍頭上,一腳支地,一腳悠閑地翹起。
動作随性而放縱,頗有幾分輕狂和不屑。
他的目光在四名女子身上一一劃過,嘴角笑意更濃,最後,落在陶忘機那雙異于常人的眼睛上,頗有興致地說道:“都很不錯,本尊可要好好選一選。”
手掌微動,疾風勁起,吹動了四名女子臉上的面紗。
潮濕的風包裹着海的味道撲面而來,令四人幾乎站立不住。
陶忘機不動聲色擺動衣袖,無風掌力卸掉了大半風勢。
黑蛟冷冷一笑,臉上滿是玩味之色,掃向陶忘機的目光婉轉跳躍,星火浮動。
“果然合本尊心意。”
莫家族長向前幾步,擋在四名女子面前,指着黑蛟質問道:“墨崇,你不在海裏好好守護幽靈島,這是要做什麽?”
原來,這黑蛟竟是幽靈島的守護神獸,名叫墨崇,負責守護幽靈島周圍海域,除了四大家族的雕龍船,不讓任何人靠近。
墨崇冷冷一笑,對莫家族長的質問不屑一顧,恨聲道:“這麽多年來,本尊被困在這裏,獨自守護着這片海域,每日無所事事,有何樂趣可言?”
莫家族長臉色有些難看,沉聲道:“無論有沒有樂趣,這都是你的職責所在,怎能玩忽職守?萬一給人可乘之機,幽靈島危已。”
聽莫家族長這麽說,墨崇的表情充滿鄙夷,冷冷說道:“是你們的先祖請本尊來守島,本尊還以為會有什麽厲害人物難以應付,結果,這些年來,不過是些無能之輩來送死,捏死他們還不如捏死一根水草,簡直太讓本尊失望了。”
莫家族長看着墨崇的目光頗為陰沉,充滿責備,“墨崇,你不要忘了二十年前……”
一聽二十年前這幾個字,墨崇當即翻臉,表情陰狠得恨不得大開殺戒,“少跟本尊提那件事,要不是你們的人疏漏,本尊怎麽可能出錯?”
莫家族長不想惹怒他,耐着性子解釋道:“墨崇,當初你與先祖有約,會守護千年,如今,你想反悔嗎?”
墨崇面露不屑,道:“誰說本尊要反悔?”
“那你想怎麽樣?”莫家族長追問道。
墨崇伸手一指船上的四名女子,嘴角的笑頗有些陰森,道:“我要她們中的一個留下來陪我。”
“什麽?”莫家族長吃了一驚,說話都有些不利落了,“你是妖仙,而她們只是凡人,怎麽可能留在海裏陪你?要知道,人類女子是沒辦法在海裏生活的。”
“沒辦法在海裏生活?”墨崇笑得冷然,道:“她們更沒辦法在幽靈島生活吧?可你不還是要将她們送去等死?你在乎過她們的性命嗎?”
“這……”莫家族長不知如何争辯,只能嘆息道:“她們都是自願去幽靈島的,自然會盡力活下去。”
墨崇嗤笑,“少說的這般冠冕堂皇,不久這海裏便又多了四具屍體罷了。”
莫家族長嘆息一聲,懇求道:“墨崇,不要鬧了,我們還要趕路。”
“想這麽走?”墨崇顯然不想罷手,繼續說道:“哼,這幾百年來,本尊每日在海底虛耗光陰,既無對手,又無伴侶,受夠了,今日,必須留下一個,做本尊的女人。”
墨崇的面容變得陰森冷厲,眼中閃過強烈的占有欲,而他周圍卷起恐怖的人臉海浪,個個扭曲而暴躁。
他的目光在四名女子臉上流轉,每次看到陶忘機,會變得更陰狠,帶着志在必得的霸氣。
陶忘機直視着他的眼睛,平靜而坦然。
“姐姐,這黑蛟變得好可怕,島上的男人常年不跟正常人交往,會不會也變得這麽可怕?”秦弦歌小聲問道。
陶忘機輕輕搖頭,餘光戒備地看着越靠越近的海浪。
這墨崇眼中滿是戰意,一戰是不可避免的了,幸好,他眼中毫無殺意,她們應該不會有危險。
陶忘機心底忍不住疑惑,她為何能看清這黑蛟的心思?
柳畫屏聽到了秦弦歌的話,姣好的眉微微蹙起,眼中閃過一絲擔憂,輕聲道:“但願他們不會如此。”
倒是丹杏雨灑脫許多,嬌聲道:“若他們也變成這副樣子,我一定狠狠揍一頓,把他們揍回正常的樣子。”
“墨崇,你不要胡鬧,她們是人類女子,根本不可能做你的女人,還不快快回到海裏去。”
莫家族長惱羞成怒,耐着性子一再呵斥。
墨崇再次掃過四名女子,目光停留在陶忘機身上,緊緊盯着她的眼睛,嘴角露出一抹詭異的笑,哼道:“不見得全是人類女子吧,黑色魅惑,金色妖異,風情內斂,奪魂攝魄,我喜歡。”
陶忘機心中一震,瞪向墨崇,想探究他話裏的意思,只是,墨崇很快移開了視線,不再與她對視。
一時之間,其他人的視線都落在陶忘機顏色迥異的雙眸上,眼中情緒不明。
周圍的一切如凝滞般,只剩下沉默。
莫家族長看着遠處的濃霧,知道不能再耽誤下去,将手中權杖高高舉起。
“墨崇,讓開,不要再耽誤我們的行程,否則,不要怪我不客氣。”
“本尊倒要看看你是怎麽不客氣的。”看到莫家族長要動手,墨崇幽藍的眼眸中閃過興奮的光芒,巴不得一戰。
“莫族長,跟他廢話什麽,咱們沖過去。”丹杏雨雙手握着飛龍刀,來到莫家族長身邊,瞪着墨崇,氣勢洶洶地說道。
她一向膽大,管他是黑蛟還是黑人呢,先打了再說,磨磨唧唧要到什麽時候才能離開這烏泱泱的大海。
墨崇掃了眼丹杏雨,輕輕點了點頭,哼道:“這個女子雖是人類,不過個性很合本尊心意,怎麽,你也想跟她一起留下來嗎?”
說着,墨崇的手指伸向陶忘機所在的方向,露出勢在必得的笑容。
“我呸,你一個畜生還想讓本姑娘陪你,找死。”丹杏雨柳葉眉一挑,桃花眼一瞪,倒也氣勢十足。
頭一次聽人說他是畜生,墨崇非但不惱,反倒哈哈大笑,“畜生也比你們這群牲畜好。美人兒,再罵幾句,本尊愛聽,哈哈哈哈。”
“你……”
要不是被莫家族長攔着,丹杏雨早就沖過去了。
“墨崇,你太不知好歹了。”莫家族長的耐性用完,揮舞着權杖沖向墨崇,跟他戰成一團。
一黑一青兩道身影,在翻滾的海浪中你來我往,幾乎分不清彼此。
船上其他人根本看不清兩人的動作,但是陶忘機卻看得一清二楚。
連她自己都驚訝。
師父教授的本領,果然非同凡響。
莫家族長雖然武功高強,到底是人類,根本不是墨崇的對手,對戰幾百招後,敗下陣來。
丹杏雨性急,看墨崇如此嚣張,沖了上去。
其他三人怕她吃虧,趕緊上去助陣。
四名女子聯手對抗墨崇,彼此照應,互幫互助,一時之間倒也能支撐。
“哈哈哈哈,果然不錯。”墨崇明顯游刃有餘,氣定神閑地陪四人過招,好像在玩游戲。
他此時興致頗高,在四人之間轉來轉去,玩得不亦樂乎。
陶忘機跟師父所學武功不凡,威力不容小觑,再加上其他三人相助,若想打敗黑蛟不是不可能,但是她并未施展全力,而是一再手下留情。
就像墨崇對她們四人手下留情一般。
墨崇似乎已經察覺陶忘機的真正實力,看向她的目光有些兇狠,似乎在怪她未盡全力。
同時,他眼中玩味之意更深,竟招招逼向陶忘機,刻意要引她施展全部武功似的。
“你不要總是欺負陶姐姐,看打。”
丹杏雨一看墨崇總是攻擊陶忘機,而且下手頗重,忍不住為她打抱不平。
“對,你不要看陶姐姐老實便總欺負她,她有我們姐妹相護,可不是好欺負的。”
一握上那柄比她還要高的霸王槍,秦弦歌的膽子便大了許多,氣勢洶洶,倒不愧“小霸王花”的稱號。
陶忘機看她們兩個一左一右護在自己面前,哭笑不得,不明白秦弦歌是怎麽看出她老實的,她雖寡言,不喜說話,卻也不是什麽好欺負之人。
不過,對于兩人的維護,她心中溫暖甜蜜,終于體會到來自別人的關懷和愛護。
墨崇笑得詭谲,手中招式不斷變化,耍弄着丹杏雨和秦弦歌,全無半分認真,戲虐道:“我就欺負她,看你們能奈我何。”
此時,一直在旁掠陣的柳畫屏蹙眉說道:“陶姐姐,咱們這麽打不是辦法,這黑蛟明顯是想讓咱們姐妹陪他玩,只是,天已過午,咱們必須盡快離開。”
陶忘機并未開口,而是向柳畫屏使了個眼色,看向莫家族長的方向。
柳畫屏心思敏捷,馬上明白了她的意思,趁陶忘機誘敵之時,帶着丹杏雨和秦弦歌退了下去。
五人分開之後,莫家族長拿着降妖寶鏡擋在四人面前,以之威脅,才讓墨崇收了手。
“墨崇,我們已經陪你打了一架,算是幫你解悶,你若再不識好歹,我必定收了你。”
莫家族長也是個有心人,并不想傷害墨崇,剛才的退讓和旁觀,只是為了讓墨崇練練手,平複孤寂煩悶之心。
他承諾道:“我答應你,回去之後一定幫你物色同類伴侶,明年此時送來,你若等的,便請退去。”
“說得好聽,本尊如何信你?”墨崇白了眼那形狀醜陋的降妖寶鏡,冷哼道。
莫家族長繼續說道:“我說到做到,世間修行的妖物很多,合四大家族之力,一定能找到,若找不到,等明年我來之時,你可以找我算賬。”
“好,本尊便信你一次。”墨崇只能罷手,伸了個懶腰,向海中而去。
離去之時,墨崇冷笑着看向陶忘機,用命令的口氣說道:“喂,你,開口說句話,要不然本尊會以為你是啞巴。”
原來,墨崇剛才聽到了其他三人的對話,唯獨陶忘機沒有開口。
陶忘機微微一愣,淡淡笑了,說道:“墨崇,保重。”
她本想詢問自己的身世,可人多口雜,不太方便。
墨崇聽她叫自己的名字,幽藍的瞳孔微不可見地震動了一下,哼道:“傻瓜一般毫無情趣,果然不是本尊喜歡的類型,你走吧,別再讓本尊看見你。”
說着,他化身蛟形,潛入水中消失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