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8 章
楊琪晚上想吃麻辣香鍋，就拉着齊淼淼去了一個川菜館，等菜上來之後，齊淼淼還沒開口，楊琪倒是說“比起你帶我去的那家，味道差了點兒。”
“你說李叔那啊，那下次再一起去。”齊淼淼像是在數着米粒進食，楊琪一直催促，說她老媽發信息催她回家。順便再誘拐一下齊淼淼“你去我家住一陣兒呗，這樣咱們想去哪都可以一起了…”
齊淼淼放下筷子，嘆了口氣說“我爸媽回來了，說是不走了。”楊琪嗷了一聲，算是明白了她的食不下咽。
“琪琪，你想好選什麽專業了嗎？”她倆估過分了，大概會在640分左右。她并不想提父母，想到這茬，就問了。
楊琪回“我就念我喜歡的英文專業吧，你呢？”齊淼淼說“新聞傳播吧！楊琪笑她“你夢想不是要當個自由的廚子嗎？”
齊淼淼也笑“是啊，那我也不能去新東方吧！哈哈…”楊琪笑過之後問她“怎麽想去學新聞了，從沒聽你說起過。”
“我發現自己挺愛聽故事的，也喜歡攝影。如果是能把故事用照片記錄下來，新聞攝影不是很契合嗎？”
楊琪點點頭，說“你本來就是個攝影小天才，我媽媽每次看到你拍的照片，都會誇好久…”
“那我謝謝阿姨捧場啦！”前一秒還由心笑着的齊淼淼，聽到我們該回家這幾個字後，柔和的臉上盡是清冷，楊琪看齊淼淼緊緊的牽着自己，心也低沉了幾分。
齊淼淼到家已經快九點了，她在樓下轉悠了一個多小時，回來果然沒在客廳看見齊父齊母了，長呼出一口氣。
“淼淼，怎麽這麽晚才回家啊，你一個小女孩在外面不安全。”齊淼淼被張姨的聲音吓一跳。張姨看她被吓着了，趕緊遞上一杯水，給她順順背。
齊淼淼拉下張姨的手，笑着說“下次不會啦！”張姨無奈，看她的眼睛四處轉，了然的說“齊先生他們吃過晚飯，還在客廳等了你好一會才回房歇息呢！看他們的臉色對你緊張得很的。”
張姨自動過濾掉齊太太指責淼淼不懂事這些不好聽的話…
知道張姨用心的齊淼淼，對着張姨甜甜的笑，說“張姨，我先上樓啦！您也早點休息吧。”
“這麽漂亮可愛又懂事的孩子，齊太太怎麽就有諸多不滿……”張姨看着輕手輕腳回房的齊淼淼自顧自的說。
睡到半夜，齊淼淼口渴，便起來找水喝，父母争吵的聲音從房間傳出來，她湊近了去看，發現他們的門只是半掩；
她本不想理會，只是聽着聽着，聽到自己名字的時候，腳抽不動了…
“你半夜三更睡不着，非得把我弄醒幹什麽？”齊父帶着惱怒的聲音傳出來；
齊母也不甘示弱“我弟他們提出來幫你，去接G縣這塊的糧食生意，你為什麽不同意？這也就算了，現在你跟老韓做的事，不還在籌備階段嗎？我弟說投錢入股，你還是不同意，你究竟是什麽意思？是防我們家呢？還是防我？”
“你弟從小被你家裏人慣着，說是農民出生，他享受的是少爺待遇，一開始，我從收山貨的時候就想帶着他，可他呢？嫌苦怕累，不願意跟着我上山下鄉的跑，後面他說要學手藝，幹起了修鞋、定制皮鞋，這錢是不是我出的？他靠這個吃上飯，吃上好飯了，還不知足？
看着現在便利了，又想來我碗裏搶飯了。虎子他們是跟着我趟過泥濘，睡着草垛，牙咬碎了才到今天的，他們吃過苦，自然知道農民的苦，把他們放那，賣買雙方都放心，你弟懂這些嗎？”
“再說到他想入股的事兒，老韓是缺投資的人嗎？我倆都是靠自己的原料供應來做熟食，缺你弟那幾十萬？趁着這個機會，我可以明确的告訴你，告訴你娘家那邊的人，我的生意我自有安排，別惦記着我孩子該惦記的事兒，你有這閑工夫，不如放在淼淼身上，想想該怎麽彌補孩子。”
齊母被一番話斥得面紅耳赤的“什麽惦記？凡凡對家裏的生意一點興趣沒有，齊淼淼一個女孩兒，挑得起什麽梁子？以後不還得靠表弟這些撐腰？”
“再說，對于齊淼淼我需要彌補什麽？我頂着計劃生育的風口東躲西藏，拼着命生她下來，身體大傷，看着她我就無比悔恨，那個只比凡凡小一歲，已成型的男胎被強行落下，該把那股子躲藏勁兒用在未見天的兒子身上的。”
說到這，齊母哽咽了，緩了緩又說“我這麽用力的生下她，她對我沒有一絲親切，她小的時候，我夜晚趕回來，到她房間想摟着她睡覺，她說不認識我，不要我，人都說三歲看到老，何況她那時候已不止三歲，都說小孩活潑惹人愛，她不活潑也就算了，還經常冒出些心思深沉的話，我對她愈發喜愛不起來。”
齊父還是第一次聽到枕邊人對自己的女兒成見這麽深“淼淼為什麽不親你，她剛過了周歲，你就把她丢給我父母，非要寸步不離的跟着我，我怎麽勸都不聽。快五周歲把她接回來，就是凡凡帶着，你又一點兒不哄她，她怎麽跟你親？啊……”
齊母聲音拔高“你為什麽不要我跟着？你自己心裏有數，要不是我跟着，你早入了采蜂蜜那狐貍精的溫柔鄉裏了，還有我們娘仨的位置？”
“你簡直不可理喻，我當時解釋過很多遍了，也對天發誓了，我就去那姑娘家收過幾次蜂蜜，村裏的人愛撩閑，傳出來話就變了味，大家都一笑置之，你一直抓着不放。我看你就是被你弟媳挑撥的，嘴上五句不離一句兒子兒子的。”齊父有些疲憊的說。
齊父又帶着些警告說“我會讓淼淼去學財管，畢了業之後直接進公司歷練，你一直強調小時候虧着凡凡了，所以凡凡可以選擇她自己熱愛的，我仔細了解過淼淼的成績，老師們都說她有靈氣，成績也不錯，同學關系也處的很好，完全不是你口中的樣子，以後生意就交給她接手，讓你侄子們另謀出路吧……”
齊母諷刺道“呵，你又有什麽區別？當時齊淼淼剛滿月，婦女主任他們就來了，說是要把她送出去給那些不能生育的家庭，你當時不也一聲沒吭嗎？是我…是我放了狠話，才留下了她，後面你們是知道我傷了身，再不能生育，才斷了把她送人的念頭，那時候你才交罰款，辦上戶的。說我沒怎麽帶她，你自己呢？管過她嗎？現在來裝什麽慈愛……”
門外的齊淼淼已聽得恍惚，手上的杯子滑到地上，突然的巨響打斷了齊父齊母愈演愈烈的争吵，趕緊跑出來，兩人看到齊淼淼，皆是一愣，齊父一副沒想好措辭的慌張，齊母先發制人的指責“你大晚上不好好睡覺，跑下來幹什麽？”聽聽…語氣裏無一絲歉疚。
齊淼淼看着碎了一地的杯子，粘不回去啦……
擡起頭來的齊淼淼，眼神冷冽看向父母，齊父找補道“淼淼，不是你聽到的那樣…”
“那是哪樣呢？反正夜還長，你們可以慢慢編……”齊淼淼冰冷又諷刺的語氣惹惱齊母，冷硬的說“你作出這副樣子，難道要做父母的跟你道歉嗎？早知道你會長成這副不讨喜的樣子，當時就該把你送走，不…早知道這樣，我就不該生你……”
齊父被齊母越來越口無遮攔的話惹怒，反手給了她一耳光；
齊淼淼怒吼“是啊！你為什麽非要生下我？啊……我的幸福沒有一絲一毫來源于你們。從在爺爺奶奶家開始，我做的最多的就是自己哄自己，晚上睡覺，奶奶嫌我動來動去的煩，掐我，用繩子綁着我的腿，所以我排斥跟人一起睡覺；
你們偶爾來看我的時候我跟你們告狀，奶奶一句這小孩小小年紀心思不純，是因為我要東西沒給我買，所以瞎說八道，你們就信以為真；
所以我為什麽要認識半夜三更打破我安全領地的你，這不過是作為母親的你，心血來潮的一點施舍而已，我問過無數次，爸爸媽媽什麽時候來接我，他們說你們在努力給我生弟弟，所以我要如何在你們面前活潑開朗？
姐姐帶着我後，我看見了愛，可你反反複複的提醒我，我是個拖累，多次想把我送回冰窖，所以我為什麽要親近你……”
再次揭開傷疤的齊淼淼，毫無知覺的流着淚，她沒有停下的意思，有些東西碎了就不該想着用膠水來粘，再強勁的膠水也粘不好陳年的裂縫。
“我一邊在姐姐的愛意裏重塑天真，一邊在你區別對待我們的落差裏消磨期待，7歲那年，那雙求而不得的白球鞋竟然讓我對姐姐生出了怨怼，你的偏心讓我對那麽愛我的姐姐生出怨怼；
我開始歉疚，我的心撕撕扯扯，實在太難受了，所以我哄自己：有姐姐的愛就夠了，做人不能太貪心，可是哄來哄去我也不過是個不滿10歲的小孩，我還是渴望着爸爸媽媽的愛的。
直到11歲那年春節，你們帶上一衆親戚家的孩子與我，去了游樂場，你們把誰都照顧到了，唯獨沒有發現，我已經落後你們好大一截，那時候的我突然不想去追你們，自顧自的選擇游樂項目，可好多項目都要大人陪同，我只好選擇了旋轉木馬，帶着沮喪一圈又一圈的坐，我無意中擡起頭，發現好多人朝着我們吶喊，微笑，坐在木馬上的小孩，算是快樂得飛起來了；
所以我也學着他們的樣子，微笑，揮手，我在別人的幸福裏感受到了幸福。完全忘記你們的我，真的很幸福。所以我在11歲那年哄好了自己。”
“用姐姐的愛意保持童真，用你們的忽視來忽視你們，然後我就不再那麽難受了……”平靜下來的齊淼淼再次冰冷的看向父母。
用清冷的聲音說“我以為這是我們心照不宣的相處規則，結果爸爸，現在你又想像我伸手，把我給安排了？財管？生意？這些都跟我沒有關系，您還是聽聽媽的話，去親近那些還沒長大的侄子吧！您不是一向都聽媽的話嗎？繼續擺出那副‘媽媽做主，爸爸也沒辦法’的樣子，做你的好好先生吶！”
齊父聽完這番話，身體顫抖着後退，17歲的女兒毫不怯懦的撕掉了他們的外衣，他竟無一句話可以反駁、斥責，是該用那少得可憐的慈愛，還是父親的威嚴留住如此聰慧的女兒，對他道過謝的人數不勝數，裏面會有他的女兒嗎？
齊母流着眼淚，撒着潑，子女的溫順向來是父母施展威嚴後的戰利品。這是齊母一直以來所認為的，結果今天晚上的齊淼淼告訴他們，她把他們當空氣？
這讓她怎麽能忍受，撒着潑想讓齊淼淼服軟，嘴裏一直重複“你就是我的克星，懷着你的時候就三天兩頭流鼻血，生下你之後更是傷了我的身，從未短你吃喝，你竟敢藐視父母，現在翅膀還沒硬，就敢這麽跟我們說話，以後還了得……”說完就想站起來打齊淼淼。
齊淼淼也不躲，只平靜的去拿起笤帚掃地上的碎片，她淩厲的喊了一聲“媽”把正想動手的齊母釘在原地；
看齊母安靜下來，齊淼淼一邊掃着碎片，一邊說“爸、媽，本來我心底始終給你們保留了一點星星之火，只是今天聽到你們說，我只是退而求其次的選擇，這點子星星之火哪裏經得住深桶的水來潑。關于你們給我提供的物質條件，以後我會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