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9 章
老婆婆的生意不算好,偶有老人帶着小孩過來買她的吃食,齊淼淼也不确定他們是不是互相認識,只是這歡聲笑語惹得她也想加入其中。她好奇的問老婆婆“您為什麽把攤子擺在這裏呀?”
老婆婆慈愛的看着齊淼淼,說“我在等我家那口子呢!”齊淼淼看向林莫離,林莫離用口型告訴她“老伴”
齊淼淼點點頭又問“那您家住哪裏啊?”
老婆婆指了指前邊的一戶磚瓦房,說“在那呢”齊淼淼接過老婆婆剛煎出來的油餅,問“那您的孩子呢?”等把吃的給他們上齊了,老婆婆擦了擦手,拿了一個小馬紮坐下,說“他們啊……跟他們老子一個樣,走咯!”
“閨女啊~看你是城裏的孩子,你告訴婆婆,外邊兒有啥好的啊……一個個都不回家,留下我一個老婆子,走也走不得。”
齊淼淼問“婆婆,您想走嗎?為何走不得?”
老婆婆抹了抹幹澀的眼睛,滄桑的聲音回“是啊,我想走,可我害怕我走了,他們回來就沒有家了。”
蒼老的眼睛望着齊淼淼,開始講述自己的故事“我像你這麽大的時候被家裏許配給他,家裏說他家這裏的土地平坦,水源充足,莊稼地有水,有水啊,就餓不着,急匆匆的訂了親,隔了兩年就嫁過來了,他家的房子當時還是茅草屋,比較起來,我自己家裏條件還好些;
婚後,我看當家的老實憨厚,日子倒也能湊合,給他生了三個兒子,公婆歡喜得很,我當時覺得日子就這麽過,活一百歲我也是知足的,哪曉得改革開放後,村裏的人紛紛南下打工,這些人回來竟有錢修磚瓦房了,我家那口子心癢得很,就跟着村裏人一起出去了;
開始的兩年他也是回來的,掙的錢把房子也修整好了,我自己在家種地、看孩、侍奉公婆,我也是知足的;
只是後來……他人也不回來,錢也不寄回來,我着急的問同村的,他們說他出去單幹了,去了哪裏誰也不知曉,我一個婦道人家,走不出去,家裏沒有錢,光靠莊稼收成,日子太艱難了;
我只得在這橋底下支個攤子,賣起了蔥油餅,鄰裏鄉親知曉我的情況也願意來照顧我的生意,這才勉勉強強把孩子拉扯大,公婆死的時候都還望着他們兒子。”說到這裏,老婆婆已淚眼婆娑。
她摸出用手帕擦了擦眼睛,又繼續道“我的兒子們大了,要說媳婦了,只是家裏的磚瓦房哪夠三兄弟分家過活;
先是老大說要出去掙點錢,順便打聽一下他們老子的消息,是死是活總得有個數,這一去啊,他就不回來了,只往家裏寄錢,說家裏的房子他不要了;
老二、老三見大哥出去了就有錢寄回來,說自己也要出去,我未曾阻攔過,從此只老大偶爾寄點錢回來,跟老二、老三的音信就斷啦……”
齊淼淼聽到這,再也問不出問題,也答不上老婆婆的那句話“外面的世界好嗎?”好與不好對于老婆婆都是殘忍的回答;
她孩子氣的說“他們都不要您了,您也不要他們了吧!”
老婆婆搖搖頭,長滿皺紋的臉上寫滿了對命運的妥協“萬般皆是命啊,都是命……一日夫妻百日恩,當初承諾過永結同心的,只要我還活着,我就得守着;這是父母從小對我的教導;兒行千裏母擔憂,只要我活着,就得牽挂着,這是作為母親的本能,我抛不開、丢不下……”
齊淼淼突然很難過,她迫切的想幫老婆婆做些什麽,結果卻連一張紙巾都遞不出去,因為老婆婆流不出眼淚了,述說往事時準備好的手帕都難以派上用場,只有擦淚的動作,熟練地讓人心疼。
之後的路上,齊淼淼一言不發,林莫離拉住她的衣袖,說“我不該帶你去老婆婆那的。”
齊淼淼“嗯?”
林莫離看着她的眼睛說“你不開心了。”
齊淼淼悶在心中的那口氣散不去,敷衍的說“我沒有不開心。”
說完就想繼續往前走,林莫離拉住她,認真的說“你有,我知道你開心的時候是什麽樣子……”
拗不過他,齊淼淼只好承認“我并不是不開心,我只是心裏有點兒不舒服。”林莫離把她拉到一個避雪的屋檐下,說“是因為老婆婆說的永結同心?結局确是她一個人白了少年頭?”
齊淼淼點點頭,似是訴說自己的委屈“他們不是都說好了要永遠一起的嗎?還有她的孩子,老婆婆給了能給的全部母愛,為什麽不珍惜呢?他們知道這種母親是有人求而不得的嗎?”
林莫離摸摸她的頭,溫柔的說“淼淼,你還不明白,貧窮是一件多麽可怕的事情,它是萬病之首,像妖怪,會把人吞噬掉。”
看齊淼淼的的眉頭始終解不開,林莫離問“是不是自責自己沒回答外面好與不好的問題?”齊淼淼點點頭。
“你怕說‘好’老婆婆的堅守成了笑話,用來安慰自己的理由會崩塌,你怕說‘不好’牽挂的人在外面過得不好,這剜心的痛會把老婆婆擊垮。”林莫離就這樣說出了齊淼淼內心所想,她耷拉着腦袋,頻頻往後望。
齊淼淼說“其實我可以拍張她的照片,附上她的故事,親是可以尋的,我沒這麽做,我害怕即使我做了這麽多,這個故事依舊只停留在老婆婆等待這裏……”
林莫離捧着她的腦袋使她直視自己,說“我明白,但是淼淼,故事只能是故事,你沒有身臨其境,也不必置身其中;各有各的活法。”
走出古街,林莫離想哄她,便說“淼淼,我帶你去坐旋轉木馬吧!”齊淼淼問“這裏也有游樂場嗎?”不怪她這樣問,即使現在在縣城,看着也不大,好多樓也是老舊的模樣。
林莫離點點頭,說“有的,裏面的設施比較少,但是旋轉木馬是一直有的。”到地方之後,齊淼淼先好奇的轉了一圈兒,看來都是些比較平穩的項目;
雪已經停了,好些家長帶着小朋友在旋轉木馬這排隊,林莫離囑咐她排着隊,就不見了蹤影。
齊淼淼無聊便拿着相機這裏拍拍那裏看看,林莫離突然闖進了她的鏡頭,對焦後,她從畫面裏看到林莫離拿着一個糖葫蘆笑着的奔她而來;定格,闖入她鏡頭的林莫離笑得像個紅色精靈。
“你怎麽去買糖葫蘆了?”齊淼淼收好相機問,林莫離笑一直沒收回去,把她手裏的東西騰出來,把糖葫蘆遞給她,說“你不是愛吃蘋果做的糖葫蘆嘛,剛看到那在賣,就想着給你買一個,吃了甜的就開心起來好不好?”
“謝謝,我覺得你比糖葫蘆甜。”齊淼淼腦子裏想的是他剛剛的笑,也就脫口而出了,林莫離支支吾吾“你……你說什麽呢?”齊淼淼笑意未減“我說的是你的笑很甜,不信你看~”相機裏的他笑得竟這麽明朗。
亦如現在坐在旋轉木馬上的向日葵,笑容明媚得能把雪融化。
他學着她的樣子,按下快門留住這束光,這束光主動牽着他,坐上了旋轉木馬,即使如此嘈雜,他心髒的跳動聲依舊如雷貫耳。
晚上齊淼淼準備住在車站附近的旅館裏,林莫離不放心,想留下來陪着她,被她嚴詞拒絕;說就是睡一晚的事情,明天早起坐車就回了。齊淼淼知道鄉村客車也有時間點,就一個勁的催促林莫離回家。
林莫離躺在床上,眼睛怎麽也不舍得閉上,這一天經歷的美好讓他像是踩在雲端;到現在都是飄飄然的……
第二天大早,齊淼淼眼下青黑,在陌生又狹小的環境裏,翻來覆去睡不着,幸好她MP5裏面有歷史書的音頻,不然真是徹夜難眠。
她打着哈欠接電話“嗯嗯,我已經坐上回去的車了,你不要來送了。”
林莫離天沒亮就想給她打電話了,想問問她昨晚睡得好不好,冷不冷,到口就一句“起床了嗎?要不要等我過去送你?”
多傻的對話,車站就在她住宿的旁邊,他也只是想找借口多看看她罷了。
回到家已臨近中午,家裏似乎有人在說話,她打開門,看見侯軍摟着齊凡坐在沙發上,一見她進門,侯軍就起身坐到旁邊的沙發上去了,齊淼淼激動的跑過去給了齊凡一個熊抱,說“姐,你們怎麽回來了?這還沒到過年呢?”
齊凡拍了拍她,說“也沒幾天了,我說了會盡快回家的。”
侯軍看了一眼門口的鞋,問“去哪瘋玩了,鞋上那麽些泥。”
齊凡也嗅了嗅賴在自己身上的齊淼淼,問她“你身上哪來的一股黴潮的味兒?”齊淼淼想應該是昨天身上淋了雪,晚上住的小旅館也是潮潮的,自己假裝聞了聞,心虛道“哪有,鞋是玩雪踩了坑,衣服上的味道我沒聞到啊,許是沾上了雪,然後沒及時洗了晾幹吧!”
齊凡看向她手裏的相機,說“去琪琪家,還帶着相機幹嘛?”齊淼淼回“約好跟她去游樂場拍照。”齊凡想伸手拿過相機,被齊淼淼躲了過去,齊凡說“給姐姐看看照片,你穿這個紅毛衣肯定上相。”
齊淼淼心想:紅毛衣确實上相,只是上相的另有其人。齊淼淼找借口“相機沒電了,下次等我洗出來給你看哦!”看齊凡還想說什麽,齊淼淼趕緊爬起來,說“姐,我先上樓換衣服。”
齊凡看她着急上樓,跟侯軍說“我總覺得淼淼有什麽事瞞着我們。”侯軍抖了抖手裏的報紙,好笑的說“又是女人的第六感嗎?”
齊凡嗔怪道“你可別小看女人的第六感;你要是有點兒什麽花花腸子,我也是能感覺到的。”
侯軍急忙坐過來,摟住老婆表忠心“老婆大人,我哪敢有什麽花花腸子啊,你可別瞎想啊。”
齊凡趁機追問“那之前來咱家給你送文件的小姑娘,一看就是喜歡你。”侯軍賠笑“是嗎?我沒看,我也不知道。”
齊淼淼換好衣服下來,看到兩人膩歪的樣子,打算去廚房幫張姨端菜,飯桌上,齊凡問她“怎麽沒在琪琪家吃過午飯?”
齊淼淼瞎扯“我想吃張姨做的飯了嘛,一天不吃都怪想的。”齊凡想了想,說“那等你考上L市那邊的大學了,把張姨也帶過去吧?”
齊淼淼試探道“姐,我一定要考L市的大學嗎?”齊凡在這個問題上是不讓的,嚴詞說到“這個問題咱們之前已經讨論過了,你這學期的成績老師也發過來了,L大那邊的本科院校你完全沒問題。”
齊淼淼嘴還沒張,齊凡正色喊“齊淼淼……”侯軍圓場“來,凡凡,吃塊兒蹄花,入口即化,美容養顏。”
齊淼淼也調整好了自己,俏皮的搶走侯軍手上那塊,說“嗯~還真是軟糯,張姨手藝真好。”
齊凡臉色緩下來,給她夾菜“吃點兒這個蝦,你哥戰友送的海蝦,你看你瘦得……”
“好好,我一定多吃,張姨現在每個周末都給我送飯,我夥食好着呢。”齊凡對張姨愈加滿意,說着要給她加工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