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85章 第 85 章

“為何……這般看着我?”

陸埕不禁發問。

蕭婧華霍然收回視線。

她剛才在想什麽?

竟然想着陸埕脫下衣服會是怎樣的光景。

都怪姿娘她們, 整日跟她說什麽呢!

越是懊惱,蕭婧華神情便越冷,看得陸埕踯躅, 不知自己做錯了何事。

反思間, 又聽蕭婧華道:“方才外邊有兩人攔住我, 說是你三叔和堂弟。”

聽此一言,陸埕面色驟然沉下,語氣寒涼, “不必管他們。”

提起這兩人,陸埕想起了某些不愉快的記憶,整個人籠罩在陰郁裏,等他再次擡頭, 院子裏已經沒有了蕭婧華的身影。

他望着空無一人的庭院, 抿抿唇,拄着拐杖慢慢挪了回去。

……

進了屋, 蕭婧華問:“箬竹, 姿娘送的添妝在哪兒?”

落後一步的箬竹腳步一頓,想了想道:“該是在庫房, 郡主要看?奴婢去找找。”

蕭婧華還未來得及說“不用”,箬竹已經消失在了門外。

箬蘭問:“郡主,此刻傳膳麽?”

蕭婧華有氣無力,“娘她們回來了麽?”

“應該快了吧。”

話音方落,夏菱便從門外探進來一個腦袋, “郡主,方才夫人讓人傳話, 說是今日忙,晚間不回來用飯了。”

“那你給她們送去吧。”細長手指揉着太陽穴, 蕭婧華道:“明日讓廚房炖些燕窩,好好給她們補補。”

夏菱脆聲應是。

箬蘭咳嗽一聲,“陸大人和孟年那份,還是給他們送去麽?”

除了住進來那夜,郡主到現在都沒和陸大人在一張桌子上用過飯,只讓孟年給他送去。陸夫人也随她,半句重話都沒說過。

蕭婧華點頭,理所當然道:“自然。”

誰要看着他那張冷臉吃飯。

箬蘭“哦”一聲,退下了。

她性子活潑,但做事麻利,且蕭婧華的膳食向來是她負責的多,沒多久便将一切安置妥當了。

時間當真是最好的療藥。一年過去,蕭婧華已經很少想起那座山上的事,芙蓉玉露雞又重新成為她的最愛。

被她帶來的廚子繼承了師父林大廚的好手藝,別的或許比不上他,但這道菜被他做來更有一番風味。

端莊優雅拭唇,蕭婧華道:“晚膳不錯,賞。”

箬蘭:“诶。”

嬷嬷擡來熱水,蕭婧華沐浴完歪在榻上與自己下棋,一手黑子,一手白子,下得不亦樂乎。

箬竹跪坐其後,專心致志為她擦拭濕發。

擦完,見蕭婧華的棋局也已落幕,她從懷裏取出一物放在榻上幾案上。

蕭婧華的視線順着那個木匣挪到箬竹臉上,疑聲,“這是什麽?”

“郡主忘了?”箬竹亦是一臉疑惑,“溫姑娘的添妝禮,不是您要的麽?”

蕭婧華:“……哈,是麽,我最近記性不太好。”

她本來的确是忘了,可箬竹這一出,又什麽都想起來了。

望着幾案上的精致木匣,蕭婧華猶豫,手伸出去又縮回來。

本書由LK團隊為您獨家整理  對于未知事物,她是好奇的。可她又怕一旦跨出去,往後将有無法預料的事發生。

就像是龜縮在洞裏的兔子,對外面一切保有好奇心,卻又警惕着尚未發現的危險,期待又恐懼。

箬竹瞧她神色,“郡主不想看?”她勸了一句,“好歹是溫姑娘的心意,既然都拿來了,郡主不若還是瞧瞧吧。”

蕭婧華深深吸氣,“你先出去吧。”

“啊?”箬竹意外。

蕭婧華喉間發緊,“你出去我再看,對了,不準任何人來打擾,就當我歇下了。”

箬竹不明所以。

正要再問,蕭婧華蹭地起身,雙手放在她肩上,硬是将她推了出去。

“郡主?”

尾音未落,房門“砰”一聲在她面前緊閉。

箬竹一頭霧水。

溫姑娘究竟送了什麽東西,竟讓郡主這般如臨大敵。

後背靠在門上,蕭婧華平複着呼吸。

半晌後,她手腳發麻地小步挪到貴妃榻前。

盯着木匣看了半晌,幾乎要将它看出洞來,蕭婧華深吸一口氣,一把将它撈起,随後吹了燈,只留床前一盞,做賊似的滾進松軟床榻。

她盤腿坐在床上,緊張地打開木匣。

裏頭躺着兩本書,從封皮上看,和普通的書籍沒什麽區別。

蕭婧華心虛地四處望了眼。

床頭燈盞散發着柔和光芒,除此之外,四周一片黑暗。

屋裏只有她一人。

稍稍放下了心,蕭婧華翻開一頁。

視線觸及書上內容,她手一抖,直接将整本書扔了出去,熱意一股腦往上竄,白玉似的小臉在瞬息間化為紅霞。

這這這……

蕭婧華将頭埋進被子。

這也太、太……

掩在烏發下的雪白耳尖紅成一片,她不由張唇,貝齒咬住被子。

過了許久,終究還是抵抗不了好奇心,蕭婧華将自己裹在被子裏,抖着手撿回那本“書”,一頁頁翻開。

屋裏的窗留着一條縫隙,清涼夜風順窗爬進室內,輕輕吹起窗前紗帳。

春日夜裏還有幾分寒涼,蕭婧華卻渾身冒汗,仿佛剛在夏日田野間滾過一遭。

有股熱意在心間亂竄,竄得她頭腦發脹,迷迷糊糊地想。

那事……當真有這畫上那麽……舒服麽?

……本書由LK團隊為您獨家整理  幾日不見,恭親王想得緊,特地派人請蕭婧華回去用膳,以解思女之情。

剛聽完下人禀報,蕭婧華便帶着予安覓真出門了。

前後腳和恭親王回到王府,用完午膳,恭親王和女兒說了會兒話,便有人匆匆來尋。

他面帶煩躁,“等下次休沐,父王帶你去莊子上玩。”

蕭婧華算了算日子,笑道:“好啊,不過還是下月吧,等父王忙完這陣子再說。”

恭親王微怔,想起了什麽,勉強笑應,“好。”

他離開後,蕭婧華略坐了片刻,随之離府。

京城的街市永遠都是熱鬧的,悲歡離合似乎永遠無法侵入這條街,百姓安居,幸福平樂。

餘光随意掠過一間鋪子,蕭婧華想着去陸夫人的鋪子裏逛逛。殷姑在府裏一般不怎麽做糕點,許久未曾嘗過她的手藝,倒是有些想了。

正要出聲讓予安轉道,目光驀地一頓。

蕭婧華蹙眉凝着不遠處那道熟悉的身影。

孟年一向與陸埕形影不離,他不在府裏伺候着,在這兒作甚?

難不成陸埕也在?

他一個傷患,不在府裏好生将養着,跑出來做什麽?

蕭婧華本不欲管,可陸埕那腿始終是為她所傷。

踯躅中,孟年的身影逐漸遠去。

蕭婧華來不及多想,“予安,跟上孟年。”

覓真目光如炬,飛快在人群中找到孟年快要消失的背影,對予安道:“在那邊。”

予安往那方向看了一眼,拉着缰繩調轉馬頭,跟了上去。

街道變得狹窄,周邊民居也越發破敗簡陋,馬車無法通行,蕭婧華只好棄了馬車,在予安覓真二人的保護下,提着裙子,小心翼翼行走。

她今日穿了蓮紅色百疊裙,足下一雙水紅牡丹繡鞋,珍珠成串縫在花瓣上,瑩潤光澤與這暗淡巷子格格不入,似無意間闖入沼澤的枝頭玉鳳。

本書由LK團隊為您獨家整理  鼻尖充斥着落葉腐爛味,蕭婧華捂着鼻子艱難呼吸,暗自惱怒。

早知道她就不跟來了。

陸埕傷好不好和她有什麽關系,那不都是他自找的?

可來都來了,讓她空手而歸,蕭婧華又不怎麽情願。

好不容易穿過巷子,跟着孟年進了一道大門,裏頭熱鬧的歡呼聲讓她快要到達頂峰的煩躁硬生生剎住。

孟年站在院子裏,數個小童圍在他身側,髒兮兮的小臉上洋溢着燦爛的笑容。

“孟年哥哥,你來啦!”

“孟年哥哥,這次你帶了什麽好吃的?”

“孟年哥哥,陸哥哥這次不來了嗎?”

“孟年哥哥你看,我和上個月相比,是不是長高了許多?等長高了,我就能出去做活了!”

孟年被一群小蘿蔔頭圍在中間,臉上不見燥意,笑着一個個回話。

“帶了好多好吃的,什麽桂花糕、棗泥糕,保準讓你們吃個夠。”

勾得一群小蘿蔔頭瘋狂咽着唾沫,孟年笑得十分欠揍,“你們陸哥哥傷了腿,這次就不來了。”

他說着摸上一個小男孩的腦袋,“喲,是長高了不少。”

“陸哥哥怎麽了?傷得嚴重嗎?”

那小男孩追問。

“嗐沒事,我看他挺開心的。”

“你們是誰?”

正說着,有個小少年警惕質問,孟年下意識回頭。見了來人,他震驚瞪大眼,結結巴巴道:“郡、郡郡主,你怎麽在這兒?”

眼前的少年穿着粗衣,衣上帶着補丁,人雖然瘦,但看着很是精神。

迎着他戒備的目光,蕭婧華走進院子,直接從他身旁躍了過去,“我還想問,你怎麽在這兒?這些……”

她指着這一院子的孩子,“又是怎麽回事?”

孟年正要答話,一只手拉住他的衣擺。

大眼睛小女孩怯怯問:“孟年哥哥,她是誰呀?”

她從來沒見過這麽好看的姐姐,和仙子一樣。

孟年摸了摸她腦袋,柔聲安慰,“別怕,她是陸哥哥的妻子,是個很好的人。”

陸哥哥的妻子?

小女孩好奇地望着蕭婧華。

孟年顧不上她,看向被予安攔住的小少年,“沒事,這是郡主。”

郡主?

小少年眼裏防備漸弱,但仍警惕地看着蕭婧華,将一院子的小豆丁護在身後。

蕭婧華瞥他一眼,“說說,這是怎麽一回事。”

孟年撓撓頭,“這裏本是家養護院,後來被廢,有些孩子被人收養,剩下一些略有殘缺的無處可去,只好滞留在這院子裏,靠着乞讨過活。有次實在餓得很了,偷了人家幾個饅頭,剛好被大人撞見。”

“自那以後,大人每個月都會帶着我來看看他們。”

“這月他不是腿傷着了麽?只好我一個人來。”

蕭婧華睃巡。

視線每掠過一個孩子,都會對上一雙好奇又害怕的眼睛,幹淨得似今日晴朗的天。

唯有最初将她攔住的那名少年,似狼一樣的目光,竟讓她想起某個人。

腕上疤痕驀地一痛。

她蹙起眉。

觑着蕭婧華的神色,孟年心口一跳,謹慎道:“郡主若是不喜歡,用不着大人,往後我來便是。”

“在你眼裏,我就這麽不近人情?”

蕭婧華乜他。

孟年自打嘴巴,“瞧我這是說的什麽話,郡主心善,怎麽會容不下幾個孩子。”

蕭婧華冷笑。

她取下腰間錢袋扔給陸埕,“拿去,就他那點俸祿,能買什麽?”

望着衣衫褴褛的小童們,蕭婧華道:“好歹給他們做身衣裳。”

孟年喜不自勝,“多謝郡主!”

蕭婧華冷哼一聲,轉身欲走。

孟年忙道:“郡主慢走。”

“今日我來過的事,不用告訴陸埕。”

孟年雖不解,但還是應了。

剛走出兩步,身後傳來輕微力道,蕭婧華垂首。

小女孩見她看來,抖着肩膀将手松開,兩手摩挲,怯怯道:“姐、姐姐對不起,我、我……”

她鼓起勇氣,小聲道:“我是想和你說、說謝謝。陸哥哥教過我們,要說謝謝的。”

蕭婧華看着她。

小女孩的五官其實長得很标志,只是眼下有個成年男子兩指大小的紅色胎記,破壞了那份秀美。

她的眼睛很大,水汪汪的,似從雪山上淌下來的清泉,散發着清冽的氣息。

蕭婧華颔首,“不客氣。”

望着小女孩驟然亮起來的眼睛,她猶豫了片刻,擡起手掌,在她頭上輕輕拍了拍。

望着蕭婧華走遠,小女孩雙手捂住腦袋,小手剛好放在她方才觸碰過的位置。

她嘿嘿笑着,陸哥哥是個好人,他的妻子也是好人。

真好。

陸哥哥和他的妻子,一定會長命百歲,好人有好報。

出了養護院,蕭婧華回首望着已經破敗的門匾,久久站立。

他對所有人都好。

唯獨對她不好。

……

陸埕這陣子很是不安。

前些時日蕭婧華對他雖也是不假辭色,但也不似現在的冷若冰霜。

無論他與她說什麽,她都不回應,仿佛面前杵着的不是活生生的人,而是空氣。

他焦慮、忐忑,心煩意亂,坐立不安,生怕她下一瞬便會掏出一封和離書,徹底遠離他的世界。

焦灼中,陸埕恍惚間想,當初的她,可是如他現在這般失魂落魄?

陸埕自嘲一笑。

那可真是自作自受。

他該受着。

陸埕此人心性最是堅韌,勉強平複雜亂無章的心緒,在府裏,無論蕭婧華在哪兒,他都拄着拐杖,拿着公文跟着。

不求她給個好臉色,只死皮賴臉地讓她知道他的存在。

好在蕭婧華雖不搭理他,但并未驅趕。

陸埕松了口氣。

這樣的日子過了将近十日,四月二十那日,陸埕甚至全天都跟着蕭婧華,惹得她扔來好幾個冰冷眼刀。

陸埕置若罔聞,毫不在意,甚至擡眸對她笑,溫聲問:“喝茶麽?”

蕭婧華朝他翻個白眼,背過身去不理他。

有陸埕這個惹人煩的存在,她甚至都沒功夫傷懷。

陸埕望了眼她的背影,低頭處理公務。

腿上的傷漸漸在好,四月二十四,陸埕起了大早,攔住箬蘭箬竹說了幾句話,緩步去了廚房。

和孟年好一通忙活,回去時蕭婧華已經醒了,正坐在桌前發呆。

陸埕走過去。

人影落下,蕭婧華回神,神色冷淡望着他,随後視線下滑。略微恍神,終于主動和陸埕搭話。

“這是什麽?”

碗裏盛着面條,放着青菜荷包蛋,另有雞絲牛肉,色香味俱全。

“長壽面。”

陸埕道:“今晚讓娘她們早些回來,明日我和你一起回王府。”

蕭婧華長睫一顫,緩緩擡眸。

熹光裏,陸埕神色溫柔得不可思議,“我想,明日.你應該是想和父王一起過。”

他低聲道:“婧華,生辰快樂。”

明日是她十八歲生辰。

他竟一直記着。

搭在桌沿的指尖收緊,蕭婧華咬着唇,緩緩挪動玉手。

見她動筷,陸埕眼裏溢出欣喜,“我還有禮……”

“郡主!”

箬蘭的聲音急急響起,步伐雜亂無章,匆匆跑來。

“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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