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婳見她本體早就死透,只殘存着一絲執念,就算離開此地,也活不過百日,內心戚戚。
桃花微微一笑,額間的六瓣桃花灼灼生姿:“小仙鶴,百日足以。”
女子說完,素手一指,蘇婳身上的碧玉仙鶴發釵浮現出來:“我藏身于你的發釵中即可。”
蘇婳沉默點頭,指尖溢出一滴血,沒入那血陣之中,只見紅光一閃,滅生陣中浮現出一個鎖鏈圖案,血液沒入,女子額間的六瓣桃花碎裂開來,一股強大的力量湧出,瞬間破了滅生陣,絞殺了所有看守的雪渡鴉。
季寒執率先從桃花瘴氣中蘇醒過來,随即謝風遙也清醒過來,兩人對視一眼,見蘇婳消失,頓時微驚。
“在崖底。”謝風遙感應到蘇婳的氣息,鳳眼眯起,看向季寒執,“季世子未點亮心燈,倒是比我還先清醒。”
季寒執輕哂一聲,慵懶說道:“郡王殿下也不差,這裏的桃花迷障極強,可惜了。”
可惜了滿山桃花凋零,那位傳說中的百獸圖鑒榜首的存在終究是隕落了。
“我不知道你接近蘇婳有什麽目的,我和她年少時便有婚約,等北荒一行結束,我會接她出來。”
季寒執看着面前光風霁月的謝風遙,薄唇抿成一道冷酷的弧度,冷冷說道:“那便等北荒一行結束吧。”
“什麽結束?”王疏月清醒過來,看着還陷入幻境中的季四和阿青阿紫,彈指将三人喚醒,問道,“你們在說什麽?”
兩人都沒說話,空氣中彌漫着一股危險的張力。
“你們快看,桃花全都謝了。”阿紫失聲叫道。
“雪渡鴉全都死了。”
只見滿山灼灼盛開的桃花盡數凋零落下,地上都是雪渡鴉的羽毛,蘇婳在滿目殘紅中禦風上來,輕盈地落地,衆人見她隐隐有些不同,但是又說不上來哪裏不同。
“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蘇婳,你去崖底做什麽?”王疏月內心隐隐警惕,沒有想到他們所有人都中了桃花迷障,唯獨蘇婳去了崖底,也不知道是不是有什麽奇遇。
蘇婳看着已經枯萎的桃樹,再見一地的雪渡鴉羽,說道:“去幫這株桃樹完成心願去了,以後野桃山不會再有桃花了。我們走吧。”
謝風遙看着她發髻上的碧玉仙鶴發釵,鳳眼灼灼:“走吧,前面就是蒼城山,今晚我們應該不用宿在外面了。”
一行人前往蒼城山。
“找了三天,莫名其妙的什麽都沒見到。”阿紫小聲抱怨着,“該不會是壓根就沒有什麽桃花妖吧,耍我們玩的。”
“你少說兩句。縣主都沒說什麽。”
王疏月策馬飛奔上前,眉眼皆是笑意,沒有想到蘇婳跟謝風遙竟然有婚約,真是便宜她了,以後她也沒有理由再纏着季世子了。
一行人快馬加鞭,離開野桃山,終于在日暮時分,趕到了蒼城山。
“小師叔回山門了,小師叔回山門了……”
一到山腳下,就見四五個蒼城山弟子歡喜地過來迎接,一層層地将消息往上傳遞。
謝風遙眉眼清冷,淡淡颔首,帶着蘇婳等人上山,只見青山中矗立着一座古樸的道觀,正是聞名遐迩的蒼城觀。
“小師叔,你可算是回來了。”巫思帶着幾名師弟興沖沖地出來迎接,看見蘇婳雙眼一亮,“小娘子,你也來了?來參加試劍大會的世家子弟都安頓在道觀的三省閣,我一定給你安排一個最好的房間。”
“蘇婳住草廬。”謝風遙出聲打斷。
“草廬?”巫思和蒼城山的幾名弟子不敢置信地叫道,草廬在蒼城山後山,只是幾間蓋起來的竹屋,只是那是小師叔和師祖的住處。
小師叔竟然将蘇婳安排進草廬?
蘇婳也聽出草廬似乎有些不尋常,正要拒絕,發髻上的碧玉仙鶴發釵裏發出一道極輕的聲音:“去吧。”
蘇婳點頭。
季寒執眼眸微深,輕咳了一聲,季四心領神會,飛快地說道:“那我和郎君也住後山吧。一間茅草屋足夠。”
巫思傻了眼:“嘿,我說這位小兄弟,你以為是個人都能住後山草屋?我都還沒住過呢。”
“風遙,帶他們來後山。”一道溫和的聲音從後山傳來。
蒼城山弟子們臉色微變,齊齊作揖拜見:“師祖。”
巫思張大嘴巴,猶如塞了一顆鴨蛋,驚得半天合不攏,見王疏月也要跟上去,連忙笑嘻嘻地攔住她:“王師妹,前來參加試劍大會的世家子弟都在三省閣。”
王疏月氣得臉色發青,帶着兩個侍女掉頭就走。
“師兄,你怎麽還處處針對王師妹?”
“人家當年不就拒絕了你,傷了你一顆純情的少男心嘛……”
“做人要大度。”
“滾犢子……”巫思惱羞成怒,急咧咧說道,“沒有的事情。”
蒼城山弟子們笑嘻嘻地做鳥獸狀散開。
蘇婳見他們感情極好,一點也不像是刻板的道家弟子,微微驚訝。
“你們真是走了狗屎運,師祖常年清修,很少見外人,我一年也見不到幾回,你們一來就住到草廬了。”巫思眉飛色舞地帶着蘇婳等人到後山,指着幾間竹屋說道,“那裏就是草廬了。”
“巫思,你讓人送晚膳和被褥過來。”
“好的,小師叔。”巫思朝着蘇婳擠眉弄眼道,“等明天我帶你好好游玩蒼城山。”
蘇婳笑道:“好,多謝道長。”
她回頭,就見季寒執臉色冷沉,看着山間道觀,不知道在想什麽。
因時辰太晚,雲水真人常年閉關清修,蘇婳等人也沒有去拜見,而是在竹屋裏安頓下來,巫思帶人送來晚膳和被褥等一應器物。
蘇婳吃了晚膳,又沐浴洗去一身灰塵,沿着山路回來,見隔壁的竹屋還亮着燈光,便撿起路上的小石子,砸着窗戶。
等到蘇婳砸到第三顆,季四苦着一張臉出來。
“娘子別砸了,窗戶砸壞了,明日我還得修。”
蘇婳笑盈盈将手上黃澄澄的枇杷遞給他:“我回來的路上在樹上摘的,季世子是不是在生我的氣呀?”
自從客棧裏她不小心看到了季寒執的記憶,這一路來,蘇婳便感覺到他的有意疏遠和冷漠。
誰能想到富可敵國,在上京呼風喚雨的季國公世子會有那樣慘烈的過往,想到那個在陋巷裏一身傷痛,等到絕望的少年,蘇婳便隐隐後悔,若是當年自己帶着阿爹去找他,也許他就不會吃那麽多的苦。
也不知道後來,他到底經歷了什麽,才會變成現在的季寒執。
季四見她是特意來送枇杷的,看了一眼身後的竹屋,龇牙笑道:“郎君晚膳都沒動筷子,娘子快些送枇杷進去吧,我去道觀裏吃飯。”
季四一溜煙跑開。
蘇婳愣住,說道:“巫思不是送晚膳過來了嗎?”
“我再去吃一頓。”
蘇婳:“……”
蘇婳捧着手裏的一手帕枇杷,敲了敲竹屋的門,屋內無人應答,她推開門進來,只見樸素的竹屋內,價值連城的夜明珠滾落在角落裏,桌子上的素齋早就涼了。
季寒執坐在桌案前作畫,見她進來,随意地将畫卷卷起來,冷淡說道:“何事?”
蘇婳見他只着薄薄的素色單衣,領口半敞,露出漂亮的鎖骨,隔着單衣都能感受到那流暢的肌肉線條,似是積蓄着無窮的力量,頓時看的有些面紅耳赤。
好像也沒有那麽瘦弱。
季寒執見她站在門口,呆呆地盯着自己的胸口瞧,茶色的瞳孔微暗,被山風吹的咳嗽了一聲。
蘇婳連忙驚醒,将門反手關上,彎眼笑道:“季四說你晚膳沒有吃,我在山間摘了一些枇杷,這個季節的枇杷正清甜。”
季寒執見她将枇杷遞過來,坐在竹席榻上,笑吟吟地看着自己,冷冷說道:“蘇婳,你是因為過去的事情可憐我,想彌補我嗎?”